“五羊杯”上的唱棋人——悠悠曲调，棋韵飞扬

　　“红子——炮七平五叫将军……”“蓝子——马二进三……”正是乍暖还寒的天气，伴着悠悠的唱棋声，羊城迎来了春天。

　　过去29届“五羊杯”全国象棋冠军邀请赛，每当广州文化公园中心舞台的大棋盘上落子如飞，抑扬顿挫、字正腔圆的唱棋声总会随之响起；听令而动，挂棋人竹竿舞动，硕大的棋盘上车马纵横、炮兵奔驰。听觉、视觉的双重享受，令台下棋迷如痴如醉。

　　“就像北京人喜欢听京剧，广东人喜欢听粤剧一样，如果来广州文化公园看‘五羊杯’没了唱棋，总感觉味道没那么浓。”“五羊杯”唱棋人谭灿培如是说。

　　粤语唱棋历史悠久，令人听出“耳油”

　　唱棋的起源并没有明确记载。在广州象棋圈里，潘炮是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，也是广州早期知名的唱棋人。

　　在解放初期，棋手潘炮在岭南文物宫（广州文化公园前身）设擂。比赛大多露天进行，那个时代又没有麦克风，若以平常声调播报，不但没有韵味，声音也不易扩散，台下观众听不清楚；若大喊大叫，又有失文雅，且易叫破喉咙。潘炮苦思冥想，想出一种仿效粤剧伶人演戏的唱法，运气拖腔、以唱代讲，优雅动听。

　　潘炮老先生在上世纪60年代病逝，但粤语唱棋的传统却在广州文化公园传承了下来。

　　已退休的广州文化公园棋艺馆馆长谭达民回忆，小时候他常听潘炮唱棋，非常动听，令人听出“耳油”。长大后他入职广州文化公园，参与了“五羊杯”20多年的组织工作，唱棋更成为“五羊杯”最有特色的文化传统之一，“大赛唱棋，确实是文化公园开了先河。”谭达民说。

　　每逢“五羊杯”开赛，富有韵味的唱棋声都会在夜空回荡。有棋迷表示，之所以坚持十几年到现场看“五羊杯”，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十分喜欢这里的唱棋声。经常有不懂棋或是不懂粤语的市民路过文化公园，也常常被唱棋声吸引，跑进去听上一会儿。

　　参与过“五羊杯”唱棋的刘文标告诉羊城晚报记者，小时候听老一辈唱棋特别有韵味，“以前唱法特别‘得戚（得意）’……红子（拖长音、停顿），炮七平五（再停顿），兜底叫将军……”刘文标说，“将军二字要拖长音，带着两分得意，三分韵味。唱起来有点粤曲的感觉，比较好听，现在很少有‘叫将军’这样的唱法啰。”

　　每年“五羊杯”由谁来唱棋、挂棋也有讲究，每一场比赛前唱、挂棋人都会开会细细布置。“唱棋人像以前的吴炽圻、黄胜光，现在的谭灿培老师都是唱得很好的。他们的声音洪亮，又爽朗又清楚。”谭达民介绍，文化公园大棋盘大小一般是3.8米乘3.5米，棋子直径则有18厘米，非常重，因此挂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唱棋和挂棋之间的配合也十分重要。“如果唱棋人只会埋头看棋谱，而不会驾驭局面的话，那么外面挂棋很可能来不及，一慌乱，很容易就‘倒泻箩蟹’，棋子全部掉下来。那台下观众肯定会扔臭鸡蛋啰！”

　　在“五羊杯”唱棋多年的谭灿培笑着回忆，挂棋人曾经开玩笑说要戴个头盔挂棋，否则棋子掉下来很容易砸到头。“文化公园曾经要求厂家把棋子改小一点，尽管如此，一个棋子还是比手掌要大，非常重。”谭灿培印象最深刻的是负责唱胡荣华的一盘棋，从晚上7时半下到第二天凌晨，结束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。“遇到牛皮糖风格的棋手，我们的工作时长就会相对拉长。运气好的话（比赛）可能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。”

　　在谭达民心目中，好的唱棋人一定要气定神闲，而且每晚都会有五六盘棋一起下，唱棋人之间必须互相配合，“唱棋要眼观六路，唱之前要看一下有没有人准备动麦克风，唱之前要特意提高声调强调‘第几台’，就是提醒别的台，我要唱了。然后再唱出‘红子——炮二平五’，否则你也唱我也唱，就乱套了！”此外，如果挂棋人相对经验不足，就必须配一位懂节奏的唱棋人，让挂棋人有充分的时间挂棋。有一次“五羊杯”唱棋的是经验丰富的黄胜光先生，他不了解负责挂棋的人不熟练，唱快了一点，结果挂棋人来不及，棋子就掉了下来。黄先生知道后就说‘是我的错，我唱慢些’。之后就进行得很顺利。所以一盘棋在进行唱棋、挂棋、编排和记录的配合上，都是有讲究的，互相心中有数，才能唱好一盘棋。”

　　谭灿培（右）和谭达民

　　唱棋是“五羊杯”的文化传承

　　谭灿培在“五羊杯”当了多年的唱棋裁判，每年“五羊杯”赛期将至，他总是很激动，“就像球迷等待世界杯一样”。今年“五羊杯”复办，谭灿培在主办方的拜托下，多方联系昔日唱棋、挂棋等裁判员。最遗憾的是，两名资深唱棋人吴炽圻、黄胜光已经驾鹤西去。

　　谭灿培是象棋爱好者，后来在学校里教棋，曾经培养出不少省市少年象棋冠军。为了唱好一盘棋，他特意拜师吴炽圻，请教唱棋的诀窍。“要想唱好棋，声线要好，中气要足。”谭灿培认为唱棋就是一项民间技艺，很少有专业培训之说，爱好者只能自己去拜师、钻研。“（唱棋）需要靠自己平时积累的经验去揣摩节奏，我平时下棋也教棋，在家会拿自己下得比较好的那盘棋唱一唱、练一练，唱到自己觉得满意为止。现在唱棋唱得好的年轻人不多，可能我把吴炽圻老师和黄胜光老师当标杆了吧，他们比较执着，平时很勤奋练习，自己也会钻研。”

　　吴炽圻和黄胜光是公认的“羊城名唱家”，谭达民也印象深刻。“吴炽圻水平很高，而且很负责，答应的事绝对不会讨价还价、斤斤计较，我经常委托他做‘五羊杯’的裁判长，”他边说边竖起大拇指，“他唱棋像读诗一样，有感情，抑扬顿挫。包括黄胜光，他们对音乐、诗词、文学等方面都有所涉猎，黄胜光会弹扬琴，以前跟我一起参加曲艺队，有时候唱棋讲究的就是一个综合素质！”

　　李璇是黄胜光的女弟子，2001年，年仅20岁的她在黄胜光的举荐下，成为“五羊杯”首位唱棋女裁判。李璇说：“他（黄胜光）会将多年的唱棋经验倾囊相授，示范唱一句，让我跟着唱一句。印象中他很敬业，对象棋特别有情怀。”

　　李璇至今还将黄胜光教导的经验牢牢记在心上。赛前，李璇会通过查资料了解每一名棋手的风格，然后做相应的准备。“有一年‘五羊杯’来了新人王斌，黄老师跟我说他的棋风比较慢，有涂抹风油精的习惯。还有吕钦下棋很快，尤其开局，我们需要一开始就打醒十二分精神。在黄老师的教导下，我提前有了心理准备，就会少很多差错，不会手忙脚乱。另外如果遇到大师下棋特别快，身边的记录搭档又刚好走开了的情况，老师也会教导我们不要急，即使唱棋已经比实际战局慢了十几二十个回合，也不要慌，先记录下来，核对没有差错后，再开口去唱。”李璇印象中黄胜光唱棋非常严谨认真，唱一段时间便请另一名裁判到前台核对，看过程中是否出现唱错挂错的情况，若有就及时沟通改正。每一届“五羊杯”结束，黄胜光等老先生还会和大家一起喝茶复盘，总结、传授经验。

　　李璇（中）在比赛中唱棋。（来源：受访者供图）

　　李璇说，黄胜光当年常常感叹，他们那个年代的唱棋人、裁判员多是半路出家的“野路子”，凭着一腔对象棋的热爱慢慢走上唱棋、裁判这条路。而李璇们走的是专业的道路，学历又高，因此黄胜光非常希望李璇这一代象棋人能够做好传承。“无论我做裁判也好，唱棋也好，他就觉得后继有人，很欣慰。”

　　“虽然说现在是信息时代，电子棋盘可以第一时间上传到网上，但我觉得‘五羊杯’唱棋这一个特色能够保存下来，也是满足了一些老棋迷以及有情怀的棋迷，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氛围，去看去听，去和他身边志同道合的棋友一起聊棋。粤语唱棋更是一种传承，是‘五羊杯’的特色，也是一种独特的韵味。”李璇说。

　　无论岁月如何变迁，一代代唱棋人声音依旧悠扬，这是“五羊杯”浓得化不开的文化传承。